迦周 | 乱流

现趴

酒保迦/双特工



1


“客人。”迦尔纳用一条棉巾从柚木吧台左擦到右,“有烦心事?”


阿周那掩面坐下,半天拿下手,看着迦尔纳。


“……怎么是你。真的,怎么是你!”


“忘了吗?你不该认识我,至少在今天前。”


“确实。我恨不得今天前没见过你。”


“要的就是这种态度。”


阿周那的脸重新埋回双手间,然后他抬起脸,深吸一口气,绝望地说出暗号:


“一杯Highball。”


“加柠檬吗?”迦尔纳将棉巾挂回吧台下。


“加四分之三。”


“太多了。”


“好了吧!”


“我说真的。”迦尔纳无辜地抬头看他。“你喜欢甜超过酸。”



2


阿周那,与迦尔纳一道,隶属于国际安保公司迦勒底。


他们是特工,但阿周那不会说他们是同事。他们是兄弟,这是世界上最特殊微妙的关系,阿周那负气地啜饮着加冰味美思。


出发前,他不知道迦尔纳在此卧底。


这不是他第一次和迦尔纳搭档执行任务。阿周那感到棘手,从心底抗拒。


不,并不是说迦尔纳是给人添麻烦的特工,恰恰相反。


只是……他和迦尔纳合不来。他们搭档从未出过好事。


酒吧的空气让他紧张,本地人看过来。阿周那叹了口气。


“生意好吗?哥哥。”


“还行。”迦尔纳甩着手腕,“我今晚调了二十杯长岛冰茶。”


阿周那在外套口袋摸索,取出钞票。


“给你自己也来一杯,我请。”


“谢谢你,尊贵的印度客人。”


迦尔纳接过钞票。那是张新钞,阿周那手掌盖住的角以指甲划了四道。


他们的四点钟方向坐着个男人,喝一杯冰全融化的长岛冰茶。阿周那带着总部的情报来,这人是他们的目标。


阿周那问迦尔纳:


“你什么时候下班?”


“这是什么意思?我今晚都在这里。”


有酒客出声点酒。迦尔纳忙时,阿周那边喝边观察他们的目标。


酒吧门开了,另一个人走进。来人坐在目标的桌边,厚厚外套带着寒气。


迦尔纳走向那桌,阿周那紧张得差点弄掉杯子。


“客人。”迦尔纳告诉他们,“坐桌子必须点酒。”


目标粗声说:“我常来,没听说过。”


“如果二位只想聊天,就到吧台边。那里也很舒服,还有免费薄荷糖。”


阿周那差点笑出声来。迦尔纳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在惹怒人方面的魔力。目标怒气冲冲站起来,被新来的男人按下。


“我们喜欢坐这里。给我随便来一杯。”


“随便是?”


“就来长岛冰茶吧。”


迦尔纳回来了,酒吧幽暗的光线中跟幽灵类似。他朝阿周那轻轻点头,阿周那将手伸进袖口,打开窃听器开关。


迦尔纳将窃听器黏在二人桌角下。


阿周那听到目标之外另一人的声音,他们起初在寒暄,后来开始使用怪异的外语;目标不怎么出声,多数时候嘟哝几句。


阿周那高度紧张地听。与此同时,双眼不能不被迦尔纳吸引。


迦尔纳将头发梳到一侧,穿白衬衫与收身黑马甲。他的袖子卷到手肘,摇晃冰杯时上身琴弦般绷紧。


阿周那很多时候不承认。但他的哥哥做什么都很优秀,与他一样。



3


迦尔纳端去了长岛冰茶。阿周那的手伸进风衣怀里,握住枪。


按照计划,长岛冰茶中应当放麻醉剂。目标中的一个人会即时失去行动能力,而迦尔纳和阿周那应付剩下的绰绰有余。


迦尔纳放下酒杯。转身时,马甲后收腰的带子被扯住。


“别忙着走,酒保小哥。”对方说,“这杯请你喝。”


阿周那仿佛呼吸进霜。他的角度,清晰地看到迦尔纳竭力堆出无辜不解的表情。


“这是什么意思……?”


“迦勒底的特工。”男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,他从桌角撕下窃听器拍在桌上。“还用这种老货色?”


迦尔纳站着不动。半天,他说:


“我们地方偏僻,置办不易。”


阿周那听到枪栓声。他想象出看不到的画面,一柄枪顶在迦尔纳小腹。又传来冰块摇晃声,男人端起那杯酒,重复:


“喝了它。”


“……”


迦尔纳端起,仰头就喝。半个酒吧都在看,他喝得又快又急,琥珀色酒液沿着雪白脖颈淌下来。


然后躺下的是迦尔纳,雪融化般无声无息。


酒客们惊叫。阿周那也做出要逃的样子。


男人朝天放了一枪:


“都不许走!这窃听器只在二十码内有信号。”


男人将窃听器扔在地上踩碎。阿周那耳中传来刺耳杂音,竭力忍住痛苦的表情。


“所以。……同伙肯定在酒吧内。”


阿周那喉结颤动。他看到目标和与之接头的男人站起来,踢了迦尔纳一脚。


“不管是谁,现在, 站出来。”


迦尔纳被拎起。雪白的衬衫染上鞋印。


像被丢弃的晴天娃娃,枪顶在他双眼紧闭的眉心。


“不然,这家伙的死有你一份。”


阿周那的喉咙灼热地燃烧。最糟糕的情况,他早知道他跟迦尔纳合不来。


专业的反应该是保全自己。尽管没机会全身而退,至少也该等两个敌人分散。


但是,现在不是能冷静下来的时候。阿周那无法抛弃迦尔纳,无论何时。


……他盯着迦尔纳,无法意识到自己露出怎样的目光。


然后,阿周那愣住了。迦尔纳也盯着他。



4


“什么……!”


迦尔纳挣脱了钳制他的人。他的衬衫被枪火烧焦,马甲撕裂,就地一滚,躲到吧台后面,按下火警铃。


天花板开始洒水,酒吧三门全开。


趁乱,酒客们疯跑出去,迦尔纳从吧台后拿出枪。


阿周那来到他身边,满面震惊,“你不是喝了那杯酒?”


“酒里什么都没放。”迦尔纳说,“我早有感觉。也许都是我的错,放窃听器不够轻……”


他的脊背被猛地按下:“迦尔纳,小心!”


阿周那从他头上冲过去,幸运地找到翻倒的桌子作为掩体。


目标打光了子弹,另一人则拔腿想逃。迦尔纳利落地击穿他的大腿,骨头断裂的闷响响起。


“支援还要等。”阿周那站起来,揉着耳朵,“该死,哥哥,最近的也要一小时四十分钟。”


警笛声远远地响着。迦尔纳茫然四顾。


“警察会先来。……帮我一把,阿周那,将他们藏进地下室。”


阿周那的白西装上满是泥灰和洗不掉的血污,却只觉得痛快。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肩上,在迦尔纳打开吧台后的活板门时给自己倒了杯冰水。


“你喜欢穿白色。”迦尔纳回头,不带评判地说。“很显眼。”


“印度人不穿白才显眼。”


“是我知道的那个印度吗?”


迦尔纳困惑地喃喃说。



FIN.



“我来晚了!这里需要医生吗?哈哈哈,哈哈哈哈。”


支部的罗曼医生是大忙人。他赶来现场,收容了目标,看到坐在狼藉的店堂中的兄弟俩。


“怎么样,迦尔纳先生?”医生问,“今后生意会变差吧。”


“今后,我还需要继续卧底吗?”


“开个玩笑!会有专门善后人员,向警方痛悔自己一时不察雇佣前科犯。”


阿周那去洗脸了。医生看了眼他的背影,转向迦尔纳。


“阿周那表现如何?最近上司赏识他,他外勤不多。”


“不管怎样请给满分,不然他会哭的。”


阿周那回来时,医生已经走了。迦尔纳用棉巾缓慢擦着台面,抬头看破碎的灯和吧台上挂的、碎掉的玻璃杯。光影无比美丽地落在他脸上,像雨后放晴刹那的白鸽子。


“阿周那。”他的哥哥指出。“还有两个没碎的杯子。你想喝什么?”


阿周那默默发笑。“你知道我想说什么。”


“唔。……但你不会喜欢长岛冰茶的。你喜欢甜,我还记得。”


迦尔纳直勾勾看着阿周那。下一刻,他的手指被缠住。阿周那从不稳的吧台拉扯他,覆盖他的嘴唇。


他们不是模范的兄弟,不是默契的搭档。但不默契的原因,但绝非不够彼此了解。也许只因太了解,不肯让对方为自己牺牲。


“你忘了很多事,阿周那。”迦尔纳欠身,一下一下地吻他。“那时候,你不该看着我。”


“看着你……怎样?”


“像现在这样看着我,就好像……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活。”


阿周那笑起来。“没那种事,迦尔纳。我比你专业得多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迦尔纳的手潜进阿周那领口,歪过头。“对一晚上调三十杯长岛冰茶的男人说这个?”


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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