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梅芙 | 我从未承诺给你一座玫瑰花园
现趴
一毛钱迦吉娜
1
阿周那从公司出来，发现车被刮了。光洁的门上划出一道长痕，几乎让他气绝。
更绝的是，一尘不染的挡风玻璃上留下一个粘腻的唇印。阿周那皱起眉头细看，唇印旁边是用口红写下的电话号码。
他一万个不愿拨这号码，但不得不拨。
“喂？……您好。”
对面传来娇笑声，“你是谁？我再告诉你我明天有没有空。”
“我是被剐蹭的黑车主人。”
“黑车？”
“您还记得吗？您用口红留下芳名和电话。我要求赔偿修车费和洗车费。”
他说了个数字。梅芙倒吸一口气。
“这……都是库酱，停车太粗暴了。”
“我把您的号码给我的保险公司。”
“停停停。”梅芙说，“我们见一面好吗？”
2
梅芙自称很快要离境，因此不走流程，见面理赔较快。
阿周那与她约在附近面包店。他提早十五分钟到店，戴上眼镜，拿出kindle，要了杯水。
迦尔纳给他把水端上来。“要不要尝一块草莓蛋糕？”
阿周那咳嗽一声。“如果是需要我意见的新品，不妨拿来。”
“不是新品，卖了三年了。”迦尔纳没有理会他的台阶，“你不是一直爱吃？”
“今、今天不同。”
“在等人吗？”他的哥哥眨着眼。“是女人吧。”
“……是公事。”
阿周那说。
他等了一小时，“公事”姗姗来迟。
阿周那后悔没吃草莓蛋糕了，梅芙身上传来草莓香，双眼闪亮，甜滋滋地笑着看他。
“我去做指甲了。”
“我的时间很宝贵……”
梅芙伸出双手给他看。“好看吗？”
“我们好像没那么熟。”阿周那说，“关于我的车……”
“哦！”梅芙用隔壁小区都听得到的声音大喊，“你还在介意？上次我在你车上留下的……小小纪念。”
柜台中迦尔纳眼睛瞬间睁得滚圆。阿周那耳朵烧红，恨不得埋进地里，梅芙的口吻像她遗落了内裤。
阿周那咬牙。“明明是你男友开车撞了我的车！”
“呵呵呵，真是沉不住气啊。在记恨我没告诉你男友的事？”
阿周那摘下眼镜，收进胸前口袋，两只手捂住脸。
“钱。……把钱给我，不然我的保险公司会联系你。”
“你怕不怕我睡了你的保险经理，将你寿险受益人改成我的名字？”
阿周那无话可说。恰在此时迦尔纳上前，塞给梅芙菜单。
“请点单，本店有最低消费。”
梅芙看着阿周那的水杯，撅起嘴唇。
“他消费了什么？”
“阿周那是我弟弟。”
“我可能是你未来弟妇哦。”
梅芙用腻人的嗓音说。吓得迦尔纳的菜单缩了回去，“……真的？”
3
最终，阿周那通过保险公司索赔成功。
他万分后悔跟梅芙见的那一面。迦尔纳，面包店店主，他向来失格的兄长，那之后在阿周那每次取早餐咖啡时都问：
“上次的女孩呢？”
“迦尔纳，现在是工作日早晨！”阿周那崩溃地抓着头发。“本季度我身上有大单子。别烦我好不好？”
“她看起来挺活泼的。像是吉娜可说的‘现实充实’类型，”迦尔纳说，“当然，不是说吉娜可不好。虽然吉娜可的现实空无一物。”
后厨传来吉娜可的控诉：“……迦尔纳你好过分！”
阿周那摇头，抓过装面包的纸袋转身就走。
他工作整天，到天上看到星星才离开公司。对方是爱尔兰的大客户，前阵子负责的同事传来口风，合同一旦落成，需要专业人士到那边工厂给予实地技术指导。
阿周那将车开出。到附近酒吧密集的街道慢下来，想着要不要车停回公司，去喝杯威士忌。
他是在那时看到梅芙的。
梅芙娇小的身段被镶嵌铆钉的晚装裹起，底下是雪白的美腿。尽管不如高挑的名模那样长，但对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成为问题。
梅芙咬着嘴唇，甩着一个亮晶晶的小坤包。
阿周那忍不住将车开近，车窗落下。
他在那时看到梅芙的眼泪。确实是眼泪，闪烁在路灯下，并非没擦掉的亮粉。
“呃。发生什么了？”
“阿周那，”梅芙吸着鼻子问他。“……你是好男人吧？”
“比我的一些兄弟好，或许比我别的兄弟差。”阿周那叹气，“怎么了吗？”
“带我走吧。”
梅芙说。
“我今夜需要一个好男人。”
4
真正的好男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。
结束后，阿周那躺在枕头上想。
梅芙睡着了，留着残妆的脸在月光下仍显得鲜嫩年轻。她有放纵欲望的资本与天性，与阿周那不同，能从这件事中获得快乐……但如果真的足够快乐，为什么会独自站在街边流眼泪？
阿周那有工作的事要考虑。但许多瞬间，占满他心的是梅芙的脸。不是胸部，不是腿，不是别的地方，是梅芙的脸，冰凉的鼻尖，湿润的睫毛，和那些并未深入他口腔的小动物般的轻吻。
……阿周那背过身去，将发热的脸埋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。
5
迦尔纳吸了吸鼻子。
“香味。”他说，“阿周那，你身上有草莓味香水。”
“……还没洗干净吗？我今天早上冲了三次澡。”
阿周那绝望地说。但他内心深处知道，这或许因为第三次时梅芙进了淋浴间，抱着他又要了一次。
迦尔纳看着他微笑。
“你开心就好。……但下次她喷了香水就别进店，你们坐在外面的遮阳伞下。”
阿周那根本懒得解释。他与梅芙根本不是那种关系，不可能是那种关系，而迦尔纳怎么会明白？
他阴沉着脸，无计可施。只能等待迦尔纳自然死亡，之后所有人忘记这件事。
一天的工作，阿周那意外地神清气爽，以至于七点就能下班时，自己都不敢相信。
开车回家路上，他指尖在发抖。
开门时也是同样。阿周那在玄关站了一阵，深吸一口气，探头望进屋子。
屋子里没有人。玄关没有鞋子，梅芙已经走了。
阿周那慢慢走进屋子。
他在期待什么？梅芙穿着他的白衬衫，不穿内裤坐在他的沙发上，哼着歌给别的男人发信息？……是啊，或许他期待的是这个。
餐桌上还留着梅芙喝了一半的矿泉水。
惫懒成那个样子的女孩，连盖子都不屑拧，水直接放在桌上。
阿周那拿起那个瓶子，握紧，看螺纹瓶口上沾着的唇蜜。梦幻般的草莓香味还留着。
……今晚，他无法一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了。
6
“真是稀客。”迦尔纳第一句话是，“我以为你一辈子不会来我家呢。”
这句话已经足够不中听。下一句是：
“那个粉头发女孩没和你一起吗？”
“为什么？……迦尔纳。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？”
迦尔纳住吉娜可的公寓，将之打扫得清洁且温馨。阳台上用玻璃罐、豆酱的瓶子与塑料饮料瓶养各种绿色植物，负责吸收吉娜可的三块电脑屏幕制造出的大量辐射。
“阿周那来了。”吉娜可说，“家里应该还有瑞士卷和冰淇淋吧？”
“阿周那不会把那些东西当晚餐，吉娜可。这点看腰围就看得出了。”
“呜哇。就不能哄哄我吗？”吉娜可吃着薯片说，“对我来说也不是晚餐啦，夜宵，是夜宵。”
“继续让夜宵存在在你的生活中，是我此生的罪孽吧。”迦尔纳叹息着给阿周那端上水。
“请喝水，阿周那。吃点酸梅。”
“……冰淇淋。”
“啊？”
阿周那将脸埋在臂弯里，肩膀耸动，半天说。
“我要吃大桶家庭装冰淇淋……哥哥……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原来如此，这样的时刻也是有的啊。”
迦尔纳走到冰箱前。
“幸好吉娜可储备的物资足够顶过五十次台风了。草莓味可以吗？”
阿周那吃着草莓冰淇淋，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。
7
为了冰敷浮肿的眼睛，阿周那差点迟到。
他提前五分钟走进会议室。对平常提前十五分钟的他而言，已经是不可饶恕的迟到。
更何况他是本次会议的汇报者，负责与爱尔兰前来的大客户敲定最终合作。
……他睁大眼睛。
高跟鞋声响起。甜香的草莓味流进会议室。一双雪白的美腿，那之上站着梅芙。
“……”
“贵公司代表不握手吗？”梅芙眨着睫毛纤长的双眼。“初次合作，我们不行贴面礼，不过这次可以例外。”
她拉过阿周那的手腕。她粉红的长发涨满阿周那漆黑的瞳孔。
阿周那喉结滚动，舔了下焦热的嘴唇，转头对同事立香说：
“我想我不是这次谈判的合适人选。”
立香下巴落地：
“为什么！”
整个会议室的眼珠黏在阿周那身上。阿周那闭上眼睛，又睁开。
“我与对方代表梅芙小姐有过私下交际。我必须澄清，那时我不知道她的身份……她刮了我的车，我早该想到的……本司停车场只有客户没固定车位。”
梅芙讳莫如深地笑，翘起娇艳的嘴唇。
“那，你喜欢吗？”
“什么……？”
“我们的私下交际。”
梅芙说，环视四周，欲盖弥彰地解释。
“阿周那先生带我乘坐他的私人飞机。”
8
阿周那想辞职。
无法留在公司了，甚至在这个城市都未必混得下去，也许明天竞争对手公司便会指控他以不正当手段取得商业优势……
但他是无辜的。至少，和任何一个爱上梅芙的男人一样无辜。
现在他急需离开这个城市。于是接受了梅芙的考察邀请，去爱尔兰指导当地技术人员。
听到这件事后吉娜可感叹：
“难道这就是现充的爱情吗？无法想象，吉娜可所知的全部恋爱都是网恋奔现。你们不通过互联网，如何了解一个人？”
“通过言语交流，确实难以相互理解。”迦尔纳说，尽管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。“阿周那，你去爱尔兰一年，是否需要带咖喱和酸奶引子？”
“……妈妈已经给我带上了。不过，谢谢。”
阿周那忐忑不安。他不能确定这是否是爱情。
至今，他仅能在一种意义上理解梅芙，那就是他们都渴望被爱。
……可是阿周那定义中的爱，又与梅芙的定义不同。
他少年便追求老成，而梅芙希望至死都是少女；引诱人坠入迷情，或许阿周那只是其中一个。
只是为她流泪的其中一个。
她是否也会为阿周那流泪呢。
FIN.
